洪淑苓(臺灣大學中文系教授)
我在1980年進入台大中文系就讀,那時上課、閱讀、寫作,和生活中的一切,可說完全以中國文學為範圍。《中外文學》是何時進入我的生活圈呢?應該是大三大四時,當時的系主任葉慶炳老師會訂購《中外文學》送給獲得書卷獎的同學,而我很幸運得到幾次書卷獎,也收到過幾期《中外文學》。
《中外文學》在當時刊載的內容包括論文、翻譯和創作,不過那時我畢竟是大學生,對創作比較有興趣,應該會去翻閱的也是上面刊登的詩、小說之類的作品。
1984年,我上碩士班之後,《中外文學》幾乎成為我的手邊書了,因為我們這群中文所的研究生發現,《中外文學》刊登了很多和中國古典文學研究有關的論文,成為課前準備以及撰寫期末報告的資料庫。我記得在那裏讀了葉慶炳、林文月、張淑香、曾永義、李豐楙、陳萬益、侯建、張靜二……好多位老師的文章,除了林文月老師是研究六朝文學的文章,其他大多是小說、戲曲方面的論文,因我的碩士論文打算寫這方面的題目。後來我以〈牛郎織女研究〉為碩士論文,雖屬於民俗學,但也涉及小說、戲曲,也是有所幫助的。還記得當時顏元叔教授推動新批評,讀了他的文章後,了解到「文本細讀」和中文系注重的「知人論世」似乎有所差別,至於其中的「論戰」,仍是研究生的我也無能顧及。不過,後來學者談到現代文學批評史, 一定會提到顏教授的影響和貢獻。
但我們更常用到一套書是列為《中外文學》學術叢書的「中國古典文學論叢」,這套書由葉慶炳老師主編,分為四冊:詩歌之部、文學與戲劇批評之部、神話與小說之部、戲劇之部。據葉老師的〈出版感言〉,這是作為《中外文學》四週年的獻禮,從前面四年的《中外文學》中,輯錄61篇與中國古典文學有關的論文。此外,也希望「提供給修習中國文學的朋友們一套既有參考價值又便於保存的論文集」(見《中外文學》5卷1期,1976年6月)。這套書無疑為我補足了《中外文學》前面四週年的論文和研究觀點。當時對中國古典文學的研究,已經有「理論匱乏」的憂慮,也不斷有人質問中國古典和現代社會有什麼關係。而這些論文,雖不以理論為號召,但大多數論文的論述方式,既有傳統「知人論世」的細密周詳,也有開始參照新批評、結構主義、悲劇觀、主題學等方法,對傳統文本進行更新穎的解讀,無疑也提供了一些研究的範式。而我也就囫圇吞棗,觸摸到一點點所謂的理論以及「現代觀」。
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套書也顯現了《中外文學》的「中」與「外」的交流,無論是研究主題,或是編輯、作者之間的往來,因為有那麼多中文學界的學者都在這裡發表論文,在各種學報還未興起時,《中外文學》成為學者們以文會友的園地。甚至林文月老師還在這雜誌發表她翻譯的日文小說《源氏物語》等經典名著,這些譯著,也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
我個人第一次在《中外文學》發表的論文是〈牛郎織女故事中「鵲橋」母題的演變〉(16卷3期,1987年8月)。投稿時碩士論文即將完成,承蒙指導老師曾永義老師推薦,先抽取其中的章節投稿,幸運通過審查而獲刊,對一個碩士生來說真是莫大的榮幸。其後,1987年9月,進入博士班,我也應邀參加第十二屆全國比較文學會議,而後在《中外文學》發表〈牛郎織女在俗文學中的特色〉(17卷3期,1988年8月)。毋庸置疑的,舉辦和刊登全國比較文學會議的論文,是《中外文學》的一大特色,每一屆會議主題和論文,也都成為學術圈熱烈討論的話題。
我不太記得我何時開始長期訂閱《中外文學》,但偶爾有中斷時,也可以去跟外文系辦公室購買過刊。那真是個很有用的「方案」,因為那是影印尚未十分便利,也沒有數位期刊網可以下載的年代。有趣的是,在文學院一樓右側,有個小房間就是這些過刊的「窩」,我去購買時,跟著助教前去「尋寶」,若有所獲,便欣然不已。但也有懊惱的時候,因有的期數甚至早已銷售一空!
然而我更頻繁閱讀與引述《中外文學》,是從1990年代末起。我博士畢業後,更關注的是民間文學的女性議題,加上我自己開始研究現代詩,也十分熱衷於閱讀女性主義的文章,以便分析女性詩歌。所以,我在我的《民間文學的女性研究》緒論中,就指出1986年3月號的《中外文學》推出「女性主義文學專號」對台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開啟之功。而後我又集中來研究女詩人,《中外文學》幾度推出的女性主義研究專題,都成為我必讀、必引的論文,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鍾玲以及其他學者的相關論文或是回應的文章。
我和《中外文學》的關聯,其實並非特別深刻,但也有從讀者到作者的歷程。這幾年又很榮幸受邀擔任編輯委員,透過參加編輯委員會,我見識到一份學術刊物從審稿到出刊的嚴謹過程。也因此結識其他科系的學者,彼此切磋,提升自己的眼界。至於擔任編委的感想,只能簡單地說,《中外文學》的每個論文審查人都很仔細很嚴格,有時一篇論文會經過好幾趟的審查、修改,才能通過刊登。而主編和執行編輯的辛勞,也是大家都看在眼裡的。我想正可趁此機會,謝謝歷任主編與他們的團隊。
回顧起來,1980至90年代,是台灣社會轉型且大幅度開放的年代,在學術上,各種理論、思潮洶湧而入。可想而知,不只是女性主義,後現代、後殖民等理論,也都因應而出。而《中外文學》正扮演著中介的位置,透過譯介、專題,或是學者的論文,提供給我們各種學術訊息。也可想見,不只是中文系的研究生、學者,有理論的焦慮與需求,凡是人文科系的學術研究,都會有這樣的需求。也因此可以看到《中外文學》不只是「中」與「外」的交流,也經常刊登跨域、跨界的研究議題與論文,引發更多讀者的回應,促進了學術圈的交流熱度。
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中外文學》也邁入五十週年了,開發新理論、帶動新議題一直是《中外文學》的作風與成就,我相信這會是一條長遠而穩健的路。恭喜《中外文學》,也祝願這份學術刊物永遠有這樣的自我期許與耀眼的成果。
----洪淑苓寫於2022.6.1
Comments